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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綢繆”這個詞,有點怪怪的,歷來的說明有約束和環繞糾纏之意。《詩·唐風·綢繆》曰:“綢繆束薪,三星在天。”《毛傳》說:“綢繆,猶繾綣也。”孔穎達疏作了進一個步驟說明:“毛認為綢繆猶繾綣束薪之貌,言薪在郊野之中,必繾綣束之,乃得成為家用。”《詩·豳風·鴟鸮》也將“綢繆”進詩:“迨天之未陰雨,徹彼桑土,綢繆牖戶。”注疏認為是鴟鸮在陰雨之前,取桑根繾綣牖戶筑巢。兩詩中的“綢繆”,產生在人筑室鳥筑巢時,都有纏束之義。
由于《詩經》里這兩個“綢繆”都是先雨而行,后來又演化成“未雨綢繆”一詞,詞意是很不難讓人接收的,用時也感到很天然,只是未必都知曉“綢繆”底本的意思了。
《詩經》里的“綢繆”天然說的都是束薪,而在后世,這“綢繆”又轉用到了人身。《漢書·張敞傳》云:“禮,君母出門則乘輜軿,下堂則從傅母,進退則叫玉佩,內飾則結綢繆。”顏師古注“綢繆”為“組紐之屬,所以自結固也”,顯然指的是束帶之飾。
明代楊慎《丹鉛續錄》說到作為帶飾的綢繆,說是“古者婦人長帶,結者名曰綢繆,垂者教學場地名曰襳縭。結而可解曰紐,結而不成解曰締”。可以解開的是活紐結,不成解的就是逝世結了。這綢繆就是束帶之一種,與上引《漢書》所說的女飾綢繆,應該是一回事吧。
后來這綢繆意義更有引申,繾綣有了感情顏色,其實有些牽強,不外也是商定俗成了,也沒什么可抉剔的。漢古詩《別詩》“獨佔盈觴酒,與子結綢繆”,詩關李陵,似乎還只是觸及友誼。到了再晚一些的時辰,這里的“結綢繆”就成了男女之情的代稱了,如:
唐韋應物《寄令狐侍郎》詩:“始自風塵交,中結綢繆姻。”
唐郭元振《半夜四時歌六首·秋歌二首》說:“與子結綢繆,赤忱此何有。”
宋代張耒《讀太白感興擬作二首》詩說:“乃復結綢繆,佇車心酸悲。”
元曲《趙盼兒風月救風塵》:“似這般燕侶鶯儔,暢好是不難恩愛結綢繆。”
清納蘭性德《沁園春》說:“欲結綢繆,翻驚搖落,減盡荀衣昨日噴鼻。”
這一次次的“結綢繆”,顯然說的是男女之情了。結的就是紅絲帶,情深意濃。回頭再讀讀《詩經》里的句子,那里的“綢繆”可是一點兒情愛的影子也沒有的。
“束修”,這個底本是古代人應該很陌生的詞,卻因已經很大張旗鼓的“批孔”,而變得很是熟悉了,這可是孔夫子享用到的膏火啊。“束修”,或寫成“束脩”,一束什么? 普通認為是干肉,或是臘肉,或詳細到“十條臘肉”。孔子愛吃臘肉嗎?
“束脩”出自《論語·述而》,子曰“自行束脩以上,吾未嘗無誨焉”。就說是十條臘肉吧,經學家們認為這是孔子規則的拜師禮,朱熹以為“束脩,其至薄者”,說這點臘肉不算什么厚禮。《朱子語類》還說,束脩最不值錢,羔雁則比擬珍貴。
也有人發生了疑問,孔子所謂“自行束脩以上,吾未嘗無誨焉”這話真是指課徒免費嗎? 斟酌到《十三經》沒有任何一處是以“自行……以上”作表達,反而看到“自……以上”句法呈現兩次,都是在《周禮·秋訴訟寇》里,原文是“自/人丁/以上”,即自長出牙齒(約1歲)以上的小孩,才可以登錄在戶口上,在此明指的是年紀,那孔子的話里能夠是別的的意思了。孔子的意思能夠是“自/行束脩/以上”了。現代男人十五歲收學,要行束修之禮,男人的年紀可用“行束脩”代稱之。也正由於這般,漢鄭玄為“束脩”下的注語便是“謂年十五以上”。這束脩之禮是什么,感到應該是系腰帶禮,與及笄禮和冠禮意義類似。
據俞志慧師長教師《〈論語·述而〉“自行束脩以上,吾未嘗無誨焉”章箋證》的研討,古來對“束脩”一詞的說明,豐年十五束帶潤飾和拜師禮品兩種重要不雅點。西漢孔安國《論語注》說:“束脩,束帶脩節。”三國何晏《論語集解》引孔安國語也說:“言人能奉禮,自行束脩以上,則皆教導之。”漢鄭玄《論語注》:“束脩,謂年十五以上也。”孔穎達釋《尚書·秦誓》“若有束脩一介臣”時,也引述了孔注《論語》以“束脩”為“束帶脩節”之說。如許看來,“束脩”當臘肉解,顯得幾多有些幽默。
俞志慧認為,“門生行拜師禮之時,天然恭順有加,需要束帶潤飾而后可瑜伽教室,日久沿襲成習,‘束脩’遂成為人生特定年紀段的一種典禮或著裝,而后又反過去用這種特定年紀段的典禮或著裝來指代這個年紀段,漢語中‘及笄’‘弱冠’皆此類也”。如許解讀“束脩”,文理自是暢達多了。俞志慧還重釋了孔子語中的“誨”字,認為是“悔”的借字,說孔子整句話的意思是“自從十五歲畢恭畢敬地行了拜師禮小樹屋之后,我還不曾有過沒有遺憾的日子呢”。這是推翻性轉變後人的全新說明,這些是題外話了,在此不私密空間再多論。
孔子收膏火的公案,算是有了一個新的了斷,不外這里又提出了一個我們感愛好的新題目,就是“束帶”之禮的題目。
普通來說,束帶禮是冠禮的一個內在的事務,現代的通例是男人二十而冠,當令會冠帶相加。《禮記·冠義》說:“成人之者個人空間,將責成人禮焉也。責成人禮焉者,將責為人子、為人弟、為人臣、為人少者之禮行焉。將責四者之行于人,其禮可不重與?”經由過程行冠禮,一個男人從此改變為社會中的成年人,提示他要成為及格的兒子、弟弟、臣下和晚輩,這般才可以稱得上是人了,冠禮是以成人之禮來請求人的禮節。《禮記·內則》說,六歲教以數量與四方之名,八歲教以禮讓示以廉恥,九歲教以朔看和六十甲子,十五歲稱為“成童”,開端習射和御車。《禮記·曲禮》說“男人二十冠而字”,行成年禮。
當然,冠禮的履行年紀有時是可以變通的,有時是依據需求而定,在此并不預備會商這個題目。不外年十五的束帶禮,卻并沒有零丁進進古禮的文獻記敘,或許它并不是什么規則的儀禮,只是一種象征性的比方。
漢桓寬《鹽鐵論·貧富》說:“余結發束修,年十三,幸得宿衛,給事輦轂之下。”桑弘羊經過的事況的束修之禮,是十三歲。《后漢書·延篤傳》說:“且吾自束修以來,為人臣不陷于不忠,為人子不陷于不孝。”李賢注:“束修,謂束帶潤飾。”《晉書·列女傳·王凝之妻謝氏》說:“束修整帶造于別榻。”這些話都是直接將束帶指為束修,義理了了。
束腰的這個“帶”,有時仍是個象征,並且不是普通的象征,它是可以與“冠”齊稱并提的,所謂“冠帶……”便是。有時甚至可以用“帶”代“冠”,作為官位的象征。如:
《論語·公冶長》說:“束帶立于朝,可使與賓客言也。”
《漢書·武五子傳》說:“寡人束帶聽朝三十余年,曾無聞焉。”
唐韋應物《休暇東齋》詩云:“由來束帶士,請謁無朝暮。”又《始除尚書郎別善福精舍》詩云:“除書忽到門,冠帶便拘謹。”
宋司馬光《病中子駿見招不往兼呈楚正叔堯夫》詩云:“雖無束帶苦,實憚把酒并。”
非論上朝仍是面官,有官位者是必定要頂冠束帶的,正如清程年夜中《四書逸箋》卷一云:“前人無事則緩帶,有事則束帶。”所謂有事,即公干或比擬正式的場所,那是必定要束帶的。阿誰陶淵明就不愿受如許的拘謹,辦公務還要人提示束帶,“郡遣督郵至縣,吏白應束帶見之”(《晉書·陶潛傳》)。又見《南史·劉琎傳》說,“(琎)方軌正派,……兄瓛夜隔鄰呼琎,琎不答,方下床著衣立,然后應。瓛怪其久,琎曰:‘向束帶未竟。’其立操這般”。兄弟間夜里會晤措辭,都要整衣束帶。又據歐陽修《回田錄》所述,宋太祖夜召陶穀,陶穀見帝而立卻不願進見,太祖認識到這是由於本身沒有束帶的緣故,令擺佈取袍帶促束之,陶穀見帝束帶之后才進見。
不只束帶作為官位的象征,連那長出一截的帶頭,也可以代指官本位。《論語·衛靈公》有一語說:“子張書諸紳。”宋邢昺注云:“以帶束腰,垂其余認為飾,謂之紳。”垂下的紳可書寫記事,但未必是常態。官員上朝記事有公用的手板“笏”,不消時插在腰間,這也是后來將官吏稱為“搢紳”的啟事,“搢”就是插的意思。《晉書·輿服志》說:“其有事則搢之于腰帶,所謂搢紳之士者,搢笏而垂紳帶也。”鄉紳和名流之類,必定也是由於這束帶的樣子而得名。
王逸注《楚辭·離騷》有“善自束縛”一語,由鉤帶的束縛,后人將束帶引申為操行操守的束縛。所謂束修自好,就成為正人處世的一個原則了。至遲從漢代時起,束帶開端引申為品德涵養,象征操守。如范曄《后漢書·卓茂傳》說,光武帝“乃下詔曰:
前密令卓茂,束身自修,執節淳固,誠能為人所不克不及為”。又《后漢書·胡廣傳》說:“廣才略深茂,堪能撥煩,愿以參選,紀綱頹俗,使束修守善,有所勸仰。”三國時的曹操在《謝襲費亭侯表》中,也說到這個詞:“臣束修無稱,統御無績。”又如《晉書·虞喜》說:“伏見先哲良虞喜天挺貞素,高貴邈世,束修樹德,皓首不倦。”還有《晉書·夏侯湛傳》說:“惟我兄弟姊妹,束修慎行,用不辱于冠帶。”這些束修之說,都是品德操守。所以康無為《年夜同書》己部第二章就說:“若后漢之俗,束修激厲,志士相看,亦近于化行俗美矣。”
束修自好,在晚近的時期仍然是有志者的警句。元代吳澄評時人滕安上,稱安上“乃有學有行而有文者,蓋亦束修自好之士也”(《吳文正集》)。《鄭板橋集·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四書》中也有如許的話:“夫束修自好者,豈無其人,經濟自期,抗懷千古者,亦不一而足。”在孫中山師長教師公佈的一系列平易近主法則中,也有如許的說教,“保國存家,匹夫有責,束修自好,蒼生與能”(《孫中山選集》)。現今風行的“自我束縛”一語,實在就是“束修自好”的翻版。
回過火再讀孔子的話,“自行束脩以上”,似乎聞不到有干肉臘肉的滋味了。“自行束脩”與“束修自好”,兩詞的泉源,都匯在人的腰間之帶上了。
(本文摘自《古物說——文物里的前人日常》,王仁湘著,湖南美術出書社2025年5月初版,訂價:138.00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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